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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第二冊「在少女們身旁」,開頭就以德‧諾布瓦先生作為政治家的類型,說明他們家與這位傑出外交官的互動,以及對主角文學使命(關於對文學的認知、家人的支持等)的影響。

這裡面談到了政治語言與文學語言的差異--透過書中的我、與德‧諾布瓦先生的巧妙互動與心理轉折。

中間照例的,普魯斯特離題一小段時間,才又回到這個議題。

所以有時我覺得,要看懂普魯斯特,要從頭到尾的讀,然後把頭尾拉出來,把中間拉另一旁。層層疊疊,像組合七巧板那樣,很有趣。

我用手邊的大陸譯林出版社版本(這部分是由桂裕芳翻譯),做摘錄。有空再把聯經、時報兩個版本也拿來對照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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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‧諾布瓦先生出場時,作者對他的口氣是非常敬重的。一個高尚政治家風範、一個殷勤的外交官姿態,一個讓作者冷峻父親想熱絡高攀的對象:

最後說說德‧諾布瓦侯爵為何許人,戰前他曾任全權公使,五月十六日危機期間他任大使。僅管如此,使許多人大為吃驚的是,他後來曾多次代表法蘭西出使國外執行重要使命,甚至赴埃及出任債務監督,並施展他非凡的財務能力,屢有建樹,而這些使命都是由激進派內閣委任於他的。 (頁4)

這段履歷表式的簡介,其實快速的勾勒出了德‧諾布瓦侯爵的種種特質:一個貴族、一個共和國政府能接受的貴族血統外交官、一個具有強大財務能力的外交官。

一個能力、德行、見識都很好的大人物。

而且這位大人物,竟然一句話就能讓頑固的父親改變態度,讓主角可以去劇院看戲,並認為文學是高尚而值得追求的事業。

但一個小轉折,先預告了這位大人物在廣闊形象下的自為封閉。首先表現態度的,是主角最心愛的媽媽。相對於爸爸對德‧諾布瓦先生的熱絡

在母親眼裡,大使本人也許缺少最能使她感興趣的那種智慧。應該說德‧諾布瓦先生的談話是某種職業、某種階層、某個時期--對於這個職業和階層來說,這個時期可能並未完全廢除--所特有的古老的語言之形式大全,我未能將耳聞如實筆錄下來,不免感到遺憾,否則我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創造語言老朽這個效果 (頁6)

然後是一段插入主角去看拉貝瑪主演的《菲爾德》的種種細節。典型的普魯斯特岔題。

最後終於回到餐桌上,普魯斯特於是這樣描述,他與德‧諾布瓦先生在互動中,從敬畏轉變為稍小的鄙疑(帶有一點不確定的那種心裡小鄙視或是不爽情緒),並最終發現兩人差異所代表的是不同語言風格的認知與習慣。感覺有點像文人相輕,但實際上,是凸顯了政治語言上因襲保守的無趣性,並藉此洞悉了文學語言變化創新的趣味性。

德‧諾布瓦先生為了替餐桌增添情趣,給我們端上了他經常招待同行的那些形形色色的故事。有時他引用某位政治家演說中可笑的複合句(此人慣於此道),句子既冗長臃腫,又充滿自相矛盾的形象。有時他又引用某位文體高雅的外交家的明捷快語。其實,他對這兩種文體的判斷辨準與我對文學的判斷辨準毫無共同之處。對許多細微區別,我毫不理解。他哈哈大笑加以嘲弄的字句與他贊不絕口的字句,在我看來,並無多大區別。他是另外一種人,關於我所喜愛的作品,他會說:「你看懂了?老實說,我看不懂,我不在行。」而我也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;他在反駁或演說中所看到的機智或愚蠢、雄辯或誇張,我都無法領會。既然沒有任何可以被感知的理由來說明此優彼劣,那麼這種文學在我眼中就更為神秘,無比隱晦。我領悟到,重複別人的思想,這在政治上並非劣勢標誌,而是優勢的標誌。當德‧諾布瓦先生使用報刊上隨手拈來的某些用語,並且配之以強調語氣時,這些用語一旦為他所用就變為行動,引人注意的行動。(頁25-2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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